那貌似老朽却依然健壮的羌汉本是佝偻着，蜷缩的身体在展开时，赫然便暴露出颇大的骨架，让陈洛忍不住喝彩一声，好一个山峦般的羌族硬汉。
他却非常温文尔雅地抱拳道：“尊贵的游击将军，我们部落汉服汉化已久，我的汉名是胡隆，本族祭祀兼猎头。张献忠诱骗十八寨中的黑羌与毛羌两寨，致使我们素来隐忍保守与朝廷相安无事的策略失败。已然毁掉我们百来年的信誉，我深恨之。”
“故而率三百游骑衔尾追杀其后军，没奈何那张献忠狡诈如狐，叛徒更是言听计从，竟然沿途设伏，害我军民……唉，刚返回时盘点，已然折损百余骑。”他咬着嘴唇，将一条血染的翎毛丢进火堆，转眼便被火海吞噬。
陈洛与李航道相视，都难以掩盖彼此眼中的惊喜。
他稍微思虑，便很慢地蠕动嘴唇道：“胡隆祭祀，实不相瞒，我来此的目的便是考察下羌族十八寨与朝廷和蚁贼的关系。”
胡隆顿时惊骇，忍不住跪倒泣道：“上使勿信那些鼠辈的流言，自从我白羌降服明朝以来已经历经数百年，素来对朝廷马首是瞻予取予夺，现在……亦是如此。”
陈洛能瞧到他眼里的挣扎，知晓必然是有些蹊跷，这爽朗汉子倒是没有心计，是难得的实诚人。毕竟是启蒙教化较少的羌人，论及狡黠还缺乏得很。
“有什么隐情，一并报来，我必然会上书朝廷陈述于圣德明君。”他淡淡道，欺负的就是羌族不知道陈洛身份，也不懂得游击将军算什么军衔，更不知道明朝武将的地位卑微根本不足以上达圣听。毕竟汉族与羌族交流极少，彼此文化交集亦是匮乏，在来之前陈洛便知道这些。
被诓骗的胡隆却是冷汗涔涔，眼睛忍不住看向在羌民中的一位长者，后者的眼睛若星辰般熠熠发亮着，却是维持缄默。
陈洛对着那慈眉老者轻轻抱拳，权当拜见，后者也只鞠躬回礼，并不上前见教。
胡隆稍微整理下脑袋里的东西，便隐藏着惊恐答道：“禀天朝使者，那黄虎张献忠巧舌如簧，言明朝官军腐朽不堪，但官僚富庶大户有粮，我十八寨子里现在饥荒肆虐民怨沸腾，便有悖逆狂徒被他挑唆成功。并且在黄虎展示他在边军中的凭证做证据后，他们便听命。”
陈洛喟叹：“现在天在不断，人祸又发，羌民为讨生活掀起民变其情可悯……”
胡隆顿时轻嘘一口气。
陈洛却斩铁截钉脸蛋铁青道：“其罪不赦！”
胡隆顿时腿脚发软，登时跪倒，直呼恕罪。
陈洛这是便将他扶起，言道：“既然非是白羌族的事情，那我们自然不会追究，但那些已经谋逆的羌人，恐怕以后是没法全须全尾地还回来了。”
他言语凛冽，自然浸透着这些年征战四方傲视群贼的俾睨，让明明比他魁梧半头的羌汉不得不蜷缩身体拜服在他膝下。
“惟愿如此……我也劝诫过他们要做顺民，等朝廷的救济粮发下来，终归是能挺过去的。”胡隆当然不会蠢到去怜悯那些已经参与谋叛的家伙，何况古龙说得好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，羌族十八寨内部自然也有权力倾轧，不是一个部族的谁也懒得去热脸贴冷屁股。
胡隆畏惧的就是朝廷一向秉持的策略--他们对羌族不甚了解，所以通常总是一概而论，这也是天朝上国的固有傲慢，所以历朝历代对异族内部进行分化的策略都很少见，稍有的便被记载史册，却依然少有人用，阻碍实施的无非是泱泱大明的体面问题。
“我见沿途汉民饿死者多，羌民饿死者少，不知为何？”李航道忽然生硬地问道。
胡隆正欲说话，族中素有威望的长者便缓慢走出来，他的话很慢，显然是因为他的心很乱。
“原因很驳杂，但究其主要，是我们穷山恶水，有更多谋生手段，汉民离开世代经营的土壤就手足无措。”他道，然后再度行礼，“我是胡德，承蒙族民厚爱，暂时担任族长。”
家有一老，如有一宝，这句话的确非常有道理。胡德并没有胡隆那样的惊恐，言语谦恭，却显然没有热情。
“马回回有联络我们起事，但我早就严词拒绝，羌民在这里艰难维生已久，从未越界侵袭汉族土地，相信一众巡抚官
吏等等，都愿意相信我白羌的清白。”他涩声道，然后对着焚烧死者遗物的火堆虔诚鞠躬。
羌民亦是匍匐在火堆前，看着那些蒸腾漂游至天空的火星，仿佛注视着战死者英魂的音容笑貌，让貌似野蛮的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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