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。
云销雨霁。
大风暴就像是不真实的噩梦，遽然来袭，骤然匿迹，给驱虏号上带来的只是消散的恐慌和心有余悸。
“混蛋！”陈洛暴跳如雷。
在他案前摆着的是令他目眦欲裂的损失数字！非天灾，实人祸。
粮食舱室被烧得干干净净，现今除却副舱里仅剩一半的稻米、腌肉和糖块，他们的口粮已彻底焚毁。
陈洛阴鸷着脸，指节微微叩着桌面，冷冷瞥着跪在一众将官膝旁的两名守夜人。
他没有审讯，只是转头问瑟琳娜：“秘书官，如今我们的粮食能支撑航程到哪里？”
瑟琳娜抿着嘴唇，涩然摇头：“恐……只能到江南，便必须登陆求生。我们欲要去北方绕道的计划，怕是全盘失败了。还有，昨夜船舱烈焰熊熊，险些烧到火药舱，我们还得在海上耽误些时日，让船匠修补。”
陈洛噙着冷笑：“很好，那我们便直接返程琉球便是！我们再补充一批物资，让那处心积虑心怀叵测要逼我们走江南的人想法落空！”
李航道大惊：“大郎，你是说实非天灾，乃是人祸？”
将官们便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两名跪在下手的守夜人，眼神都是复杂。他们都是国士大学的优秀学生，历练一番后，便能很快在饱食城出人头地。谁不知现在国士大学比科举还要香饽饽？无数书生学子削尖脑袋往里钻。
但没曾想，竟有内奸混杂！
王五千只觉得脸火辣辣的，他主管军情，但竟是让敌人的间谍渗透到陈洛元帅身旁，简直令他吓出一身冷汗来。
一念至此，王五千一把揪住那右手侧的书生，恶狠狠地咆哮：“申屠衡，我们待你不薄！你娘亲卧病，我们赡养；你老爹残疾，我们安排他在衙门供闲职好养活你那些弟弟妹妹。你竟敢反叛！”
申屠衡悚然惊厥，跳脚起来，慌忙摆着手：“不是我，不是我，昨夜我肚疼去厕所回来时，就瞧到那船舱里火势蔓延，已没法扼制。”
他身旁的吴六子满脸灰败：“别怪阿衡啦，皆是我错。守夜的应该禁忌饮酒，我嘴馋，没忍住啜饮数口，却没曾想竟迷迷糊糊睡去。导致船舱着火时没能及时扑灭。”
陈洛淡淡冷笑：“哦？真是如此？”
“千真万确。”申屠衡拍胸脯保证。
“我罪万死。”吴六子凄惶磕着头。
陈洛哼道：“六子贪杯，着实该鞭笞，以儆效尤。但纵火者绝非是他。”
史特郎葛也微微颔首，同意得很，盯紧申屠衡的眼光一眨不眨。
“为何？元帅您竟要如此偏颇他！”申屠衡大恨，对陈洛的不公感到无比憎恨。
陈洛冷冷道：“六子，将你的履历跟他说一遍。”
吴六垂着头：“饱食城招募新兵时，我毛遂自荐加入。经灭王二余孽之战，老回回自卫反击战，塞外巡回战，兴隆河防御圈鏖战，援救虎墩兔汗远征，呼和浩特大捷，到长途奔袭洪承畴，强杀曹文诏……都曾参与，立三等战功十三次，二等战功四次，一等战功两次。”
申屠衡忽然手脚冰凉。
“你知他明明如此功勋赫赫，却缘何没能加官进爵？”陈洛问。
申屠衡狡辩着：“或然该是对元帅忠诚，只愿在陈字营效劳吧。若是我，也应是愿意得很。”
史特郎葛大笑：“是因为六子畏火！他在炮营试射时，险些骇得尿穿裤管。对燧发枪也用得不甚熟练。因此，他才一直担任元帅的近身保镖，只用冷兵器，在敌人来袭时第一时间做他的人墙。你敢说他能纵火？”
申屠衡焦虑非常，贼眉鼠眼地低头，忽然道：“我没说六子会纵火。我只是说可能是我俩玩忽职守，他酗酒睡去，我腹泻不在，所以被雷劈导致走火，也说不准啊。”
“粮仓那里有避雷针，也绝不准任何人携火种接近。必是有心人纵火。”陈洛微微摇头，“再者，吴六是我近卫，他若是叛徒，只消在我熟睡时用匕首割断我喉咙便好，根本没必要非得烧毁粮仓，迫我在闽南登陆，你知道吗？”
“刚刚，在我曾言要返程琉球，重装粮食时，你的神情很古怪。像是庆幸，又像是狰狞，不知道你是否有难言苦衷呢，申屠衡？”陈洛静静瞥着他，惋惜的眼神能令鳄鱼心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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